心理治疗是“开心”的手术

“心理治疗是开心的手术，是不能麻醉的手术”。乍一听到温文尔雅的婚姻和家庭治疗大师徐静教授郑重地说出这句话，我着实吃了一惊，“只动口不动手的心理治疗与只动手不动口的外科手术怎么可能相提并论呢？” 看到我茫然不解的神情，徐教授意味深长地继续说：“心理治疗工作是一项风险和责任都非常大的工作。手术的时候患者还可以被麻醉，患者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接受治疗。而心理治疗却不能麻醉，治疗师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对来访者产生重大的影响。所以，这是一份如履薄冰、责任重大的职业。”这是我在夏威夷大学医学院精神科进修期间发生的一幕。接受享誉海内外的著名精神病学家、美国精神医学会卓越终生院士曾文星教授的邀请，我有幸去夏威夷大学医学院精神科进修，师从曾文星教授和徐静教授夫妇。

徐静教授的一番肺腑之言引发了我的深思。确实，心理治疗师每天要面对不同的来访者，这些来访者可能被不同的困惑、烦恼和痛苦所折磨，他们不知如何走出心理的泥沼，希望心理治疗师能够带领他们逐渐摆脱烦恼，走出痛苦的阴霾。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点儿疏忽和差错，可能不单单是解决不了来访者的心理困惑，有时甚至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一名刚上高中一年级的女生无法适应学校环境，不能上学。她很苦恼，极其渴望改变困境，自己主动要求寻求心理咨询的帮助。当她怀着对治疗师的信任把自己的全部秘密都告诉了治疗师之后，治疗师却一再批评她不应该对别人要求太高，她应该勇敢地面对现实，而不应该退缩。这时，她绝望了，从此拒绝寻求心理专业人员的帮助。

徐教授特别谈到心理治疗师本人的个性特点对来访者很重要。心智成熟，发自内心地真地能够看得开很多问题，任何事情都能够从积极的角度去看待，而且自己要身体力行地去做，才能够带领来访者从原来的方式中走出来，用全新的理念去看待和处理问题。心理治疗并非只是治疗师说说而已，不是骗人家做的，自己要真地去做，来访者才会相信，也才能够带动来访者。对此我深有同感。在治疗中，很多进修医生认为我对孩子和家长的同理心做得好，能够很快与孩子和家长建立起良好的治疗关系，他们会非常信任我，愿意告诉我他们的苦恼和困惑，也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有人问我是真地能够理解和接纳孩子，还是在用治疗技巧？我确实发自内心地理解和接纳，不是做出的样子。一位进修医生很困惑怎样才能做到同理心。当来访者谈到非常害怕与人交往时，她用很不屑的语气和表情说：“与人交往有什么难的，我认为这是最简单的事情了。”她说她自己的人际交往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她没有办法理解来访者谈到的与人交往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还能有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特点和成长经历，既然形成了问题，背后一定有原因存在。可见，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理解，确实发自内心地理解和接纳来访者是至关重要的。只有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理解和接纳，才是有感染力的，也才能够带动来访者慢慢改变。如果治疗师本身心智不够成熟，不能真地理解来访者，而只是做出样子，假装理解来访者，其实是会被来访者识破的，不仅无法得到来访者的信任，甚至可能导致来访者的误解，对来访者造成伤害。我挚爱儿童青少年的家庭心理治疗工作，我的个性特点也适合这项工作。我以与人沟通为乐，我有着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在安静的诊室中，在午后温暖阳光的簇拥下，与在痛苦中挣扎的孩子和家长会谈，我从不感觉辛苦。相反，能够分享他们的烦恼和痛苦，与他们共同成长，并看到他们逐渐摆脱烦恼，走出痛苦的阴霾，使我感觉生活充实而有意义。我认为自己很幸运，能够从事挚爱又擅长的职业。这份职业本身很稳定，但面对的每一个来访者的情况又变化多端，令我经常慨叹生活居然如此多姿多彩。我相信来访的孩子和家长能够感受到我真诚的理解和接纳，所以才容易产生治疗的效果。

“训人还赚钱，有这么好的事吗？”徐教授对心理治疗工作的热爱可见一斑。我也一向认为，有幸成为一名儿童精神卫生工作者，有机会给予在痛苦中挣扎的孩子和父母一点帮助，同时，自己与来访者共同成长，这实在是人生难得的幸事。我充分享受着工作的快乐…… （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 北京大学临床心理中心 林红）